□崔中华

你还保留着2003年在日照海边照的一张照片，你和刘希成老大哥赤着脚站在海边，裤腿挽得高高的，短袖衫，被海风吹乱的头发，背景是蓝色的大海和绵延的沙滩。

那次是去日照开会，开会的空隙间，到海边转转。

那是万平口景区的沙滩，游人不算多，商业气息还不浓厚。有一些游泳者，穿着漂亮的泳装，远远看去，是电影里看过的一些镜头。

你和老大哥只是赤着脚在海边转了转，没有跳进海水游泳的冲动。海滨城市带给你的全新感觉，让你有一种疏离感。你知道，要想融入一座城市，需要时间的沉淀。

2006年春天，陪孩子去曲阜师范大学（日照校区）参加艺考，入住大学的酒店。站在酒店三楼房间的窗户前，可以看见校园里绿色的操场和高高的教学楼。那时候想，孩子如果考到这所院校，你和这座海边小城的距离就更近了。

孩子如愿考入曲阜师范大学，去日照的机会就多起来，去日照常常住在距离万平口景区较近的酒店，晚上一个人去看看大海。

有一次去日照是四月份，不是海边热闹的季节。吃过晚饭，一个人去海边。通往海边的那条路静悄悄的，没有遇见一个人。路两旁的风景树在路灯光中婆娑起舞。海风很凉，吹在脸上很舒服，让人有了沉醉的感觉。沿着那条路走到尽头，海滩到了。

海滩上空无一人。没有灯光，没有灯光的海滩是寂寞和孤独的黑暗，你踏在松软而冰冷的沙地上，昔日海边的喧闹像老旧的黑白影片，遥远而不真实。

大海就在你的面前，因为黑暗，你看不清楚大海的表情，但海浪击打海岸巨大的喧嚣声，让你感觉到大海坚实的存在。无边的黑暗，闪着几颗星斗的天空梦一样覆盖着大海，遥远的海面有几点灯火，停泊的航船不动声色，海浪一次次把航船托起又放下，摇篮一样温暖的眩晕。那些灵动的鱼虾和蚌类，海水是它们最好的也是最后的庇护所，夜晚的大海让它们在独享自由的时光。你能想象出它们自由的舞蹈，但你不是水手，你没有水手驾驭大海的自由，你只能站在海岸边，倾听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，一声高过一声。

一个人的海边，就有了写诗的冲动，组诗《海边的字句》就是那个晚上留下的印记：“坐在海边/船的影子很远/旧日的心事/如海浪般孤独地拍打/忧伤而冲动……”

孩子大学毕业后，去日照机会少了，但记忆中有两次印象深刻。

一次是2014年的秋天，和一位学生去日照办事，日照的朋友接待的，晚餐安排在一个渔村的农家小酒馆。

日照的朋友是一位军转干部，有海边人的豪气和豪爽，安排的菜肴很丰盛。

那晚的海之鲜是从一盆皮皮虾开始的，接着端上来的是对虾。那晚的对虾是你见过的最大的虾，也是最鲜美的虾。在接下来的清水煮海螺、红烧刀鱼和辣炒花蛤相继登场中，你有了沉醉的感觉，海的鲜像迷幻剂，让你生出天马行空的遐想。

梭子蟹无疑是那晚的压轴主角，体肥肢壮、壳薄色正的梭子蟹，肉色洁白、肉质细嫩，味道确实鲜美。

那晚的主食是鲅鱼水饺，在你吃水饺的记忆中，从来没有吃过如此鲜美的水饺，咬开一个热气腾腾的水饺，雪白的鲅鱼肉露出来，还有绿绿的韭菜。十几个水饺下肚，再喝上一碗水饺汤，原汤化原食，海鲜晚宴才画上了圆满的句点。

一次海鲜盛宴就这样沉淀在过往的时光里，让你禁不住一次次回望日照，回望日照的海边和日照海之鲜。

还有一次是2018年，温比亚台风在初秋的天气里，掠过平原和缓缓的山丘，掠过大海，掠过秋天微微的凉意，伴着急促的雨。你跟随台风的步伐去了日照，那次去的人比较多，主要是参观学习。

雨后的天气格外晴好，在日照市干净的马路上，下午五点多钟的阳光还有灼人的热度，白云和蓝天，纯净得不那么真实。

晚上，一群人相约去了海边。你知道越过前面那片绿化带，往前走就是大海。绿化带上的绿植高大茂密，秋天的草地踏上去很柔软，树荫下很凉爽，海风的咸涩和潮湿围裹着你，大海近在眼前。

海滩上一片狼藉，那是温比亚台风的杰作，台阶上、沙地上全是碎石子和蚌类的残骸，其中夹杂着海草，光脚踩上去硌得脚生疼，好多光脚的游客从海滩上走过，深一脚浅一脚。

穿过绿化带，涌过来的游客们迫不及待地奔向海边，花花绿绿的救生圈给大海镶上了一道炫美的花边。你选择一处人少的台阶坐下来，面朝大海。安静的感觉就来了，秋天就适合这样的感觉，一个人独坐海边，观海听涛，云淡风轻。

暴风雨过后的海面依然喧嚣，白色的海浪一排一排涌过来，一刻也不停歇。那些持久的声音，你不知道是大海的欢歌还是大海的叹息。

大海总能让你沉思默想，让你感觉自己的渺小与卑微。那位叫圣地亚哥的老人，在海明威的笔下虽败犹荣，一个人并不是生来要给打败的，你尽可以毁灭他，可就是打不败他。这是大海的启示吗？

回忆如此支离破碎，海滩的沙地上玩沙子的孩子们神情是如此专注，让你想起不久前连云港的海滩上，一位穿着红色上衣的小女孩玩沙子时的专注神情。她从沙地里挖出许多小贝壳，每一枚小贝壳都带着大海的咸涩和潮湿，她小心翼翼把小贝壳放进一个小水桶里，水桶里是咸涩的海水，她想把大海也装进小水桶里带回家去，每晚都能听见大海的浪涛声。

不远处的海面上有摩托艇在游弋，再远处依稀有帆船的影子。日照的大海是蔚蓝的色彩，蓝得有点紫，有点忧郁。石砌的台阶很凉爽，包括海边的风。如果你从台阶上站起来，越过狼藉一片的海滩，就会踏进凉爽的海水，往前走就是大海，往前走就会拥有不一样的感觉和不一样的人生，你会义无反顾么？在曾经陌生后来慢慢熟悉的海边小城，在无数次的路过和睡梦中，有时候会丧失往前走的勇气，只能和大海失之交臂。